司机老马

　　老马原是苏北农村的，以前在村里开拖拉机耕地，每到冬耕秋收什么的，就会捣鼓着他那花八千块买来的拖拉机，翻耕村民们死沉板结的田地，帮它们松动松动，好让播下去的麦子在来年获得好收成，每亩收个百儿八十的辛苦钱，基本都欠上，等粮食卖了，或手头宽松些了，再给都不迟，从没有过上门催要的情形。老马憨厚，老实，人人都叫他老马，其实他并没有多大，四十五六岁的年龄，算来也超我不了多少，只是他浓须重茬，脸膛黝黑，一副五大三粗的个头，白发也占据了半壁江山，给人一种老大哥的印象。
　　
　　一起喝酒时，他告诉我，只因来这昆城，也是机缘巧合，在家耕地，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况且又是乡里乡亲的，偶有几个手头不方便的，或故意耍赖忘记了，他都不去记效，就当没事一样，该叫嫂子的叫嫂子，该叫大爷的遇到还得叫大爷，从不与人伤和气。妻子就常指着他骂，一个当家的男人，就知道做老好人，自家都捉肩见肘了，还管人家干什么。
　　
　　老马生有一儿一女，父母同住，一家老少六口，天天张着嘴等着他寻食呢，可老马就是老马，从不去为难别人。后来有个跑运输的远堂亲戚让他跟着压车，跑河北，上广东，全国都走遍了，回来后，就卖了拖拉机，报了名学了个本本，又三凑两凑的，跟亲戚朋友又借了点，买了一货车，跟着别人一起跑货，走南闯北的。说这话时，老马与我在小酒馆里已经有点醉态了，然后就开始吹嘘那个时候看过多少风景，遇到过多少险事，多少艰辛困苦，当然，还碰过多少女人。我权当他醉了，笑笑附和。
　　
　　老马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从进公交公司第一天开始，就听别人这么叫他，有时候一个称呼其实就已经概括了他所有的称谓，反而叫出他全名时，不见得有几人会知晓。老马来公司有三年或五年了吧，问他，他都模糊不清，他告诉我来公司的原因是，他的那个亲戚出车祸的第二年就有心退出不干了，妻子也一百个愿意，尽管这几年挣的钱都贴在卖车的折旧费上了，可老马一家不后悔，拿老马老婆的话说，人都要没了，还在乎那个干什么，找个厂上上，穷日子过的安稳些。
　　
　　就为了这个穷日子过个安稳，我才有机会和老马下班后一起坐在小酒馆里，喝喝酒，唠唠嗑，叙叙家常，也才有机会与他同属一个公司一个车队做同事。老马在公司是开先进青年文明号班车的，我初来乍到，有点羡慕，可老马也有烦恼事，前天被一乘客投诉，意思是态度恶劣。我就有点纳闷了，以老马这种老好人，不会对乘客态度不文明，老马解释说，他就是见不惯那些故意逃票的。
　　
　　我问是怎么回事？他说有一乘客明明往里投的是一角硬币，他看的清楚，可那个长的一表人才的小青年就说投的是一块。老马人实在，又很执拗，一分就是一分，干嘛非得说一块呢，况且，也就一块钱的事，老马说，你就值个一块钱啊。好了，就最后这么一句话，小青年不干了，也不多说，现场来个投诉，某某某，几路车，车牌号，在什么地方。公司监控一调，场面，语音全出来了。
　　
　　本着以服务市民为第一准则的要求，老马的态度被认定不文明，投诉成立。投诉一旦成立，培训学习二天，扣发奖金，另有惩治性的罚款。这么多年，老马说，还就碰到过这一次，以前都是人家送锦旗，写表扬信什么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坐在驾培中心的教室里。
　　
　　我劝他，你被外人投诉也就算了，我在公司内部写了几篇关于驾驶员驾驶习惯和内部管理的意见，就遭到同仁的各种围攻，谩骂，甚至侮辱，恫吓，乘客说不得，就是在内部合情合理的建议，都被看成是在显摆，也说不得。做人有时应该圆滑些，可像老马和我都属于有一说一的粗汉人，所以我们才能坐在一起，能叙一晚，能喝的迷迷糊糊，这或许也能算一种缘分。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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