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叶子

　　昏昏沉沉地走出考场，来到白晃晃的，十字路口，举目望去，到处是一片，熙来攘往的繁华。我不知该站在哪个位置，等候下一班回家的车。
　　“月儿，月儿”，人群中，仿佛有人在呼着我的名字。一种久违的声音，在空气中悠悠荡荡，对于这温婉如水的声音，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月儿，你在这儿！”
　　一个人影已飘到我的面前。声音依旧细细的，但依旧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
　　我揉揉发酸的眼睛。
　　“叶子，是你吗？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位少妇，手提一棵白菜，几颗土豆。眯着一双细长的眼，正温柔地盯着我，微笑。
　　“最美不过少人妇”，可眼前的叶子，仿佛给人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早先圆润的脸庞，像被水浸了的白纸一样，明显地有了起伏不定的波痕。
　　“差点我认不出你了，月儿，你在这儿干嘛呢？”
　　“考试呢。你现在住哪儿？这些年我四处打听，不见你的踪影。我还以为……”
　　不容叶子再问，我就噼噼啪啪地，追问着她。
　　走出考场的疲倦，在和叶子的意外相遇中，早已被冲淡得无影无踪。
　　“走，到我家去坐坐吧！”叶子欢喜地提议。尽管我不太喜欢她那个，看似老实，实则凶暴无礼的丈夫。但叶子那个粉嘟嘟的小妞妞，却一直是我多年的牵挂。我有点兴奋，也有点忐忑不安地跟着叶子，来到她家门前。
　　虽然我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我站在，阴暗发霉的车库——叶子母女俩，作为拆迁户的家时，一种凄惶于苍凉的感觉，真的在五脏六腑里汹涌。我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胃的抓绕，退出房间，站在门外的阳光底下。发呆。
　　“月儿。进来坐嘛——”叶子一边慌乱地拍打着床铺，一边客气地招呼着我。
　　“妞妞，快出来，这孩子，姨来了都不晓得叫！”在叶子的歉意声中，从帘子后面走出，一个纤瘦的小女孩来。齐肩的黑发，一绺一绺地散在小脖子上，看样子，孩子还未来得及梳理。
　　对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姨”,妞妞显得有些羞赦。一边咬着手指，一边暗暗地打量着我。
　　“妞妞，你叫什么名字啊？读几年级啦?”见到羞涩不安的妞妞，我还是高兴了一阵子。当初那个窝在叶子臂湾里的，小猫似的妞妞，居然长这么高了！还读小二了！？我突然觉得造化有些神奇。盯着害羞的小妞妞，微笑不由自主地，漾上我的嘴角。
　　“月儿，我现在觉得好无聊哟，我去翠屏公园跳舞了。”坐在小凳子上，叶子小心翼翼地，向我说道。
　　翠屏公园！那是老年人集中健身的一个地方，叶子去那儿了。我不知，该是欣喜还是悲哀。“你去，也没什么，但不应该把妞妞一个人锁在家里，这多危险啊，你真是！”知道叶子去健身，把孩子独自一人，关在阴暗、潮湿的屋子里，我竟有些恼怒了。
　　“妞妞，下次妈妈出去锻炼，一定让她带上你啊！她不，你就给姨打电话！”妞妞见我为她壮胆，竟吃吃地笑了起来。
　　“月儿，进来坐嘛，进来看电视！”
　　傻叶子，你以为我是来看电视的？我故作漫不经心，询问起孩子的父亲来。
　　“妞妞爸爸呢？”
　　“去外面打工了。”
　　“干啥呢，辛苦吗？”
　　“干建筑。”
　　“哦—放寒暑假，你就可以带妞妞，去她爸那儿玩了。”
　　“没去过，一般他回来。”
　　“那，放假，你们？”
　　“就到她外婆家去耍。”
　　本想问问，丈夫现在对她怎么样？可我再也问不出口。叶子的淡然，以及屋子里的一切，都明摆着。叶子过得并不如意。我想撇开这个话题，找一些高兴的事来聊，可一时间，竟找不着了。
　　叶子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了。看着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的叶子，我的心隐隐地作疼。走在街上，谁会把她视为一个城里少妇？
　　此刻，阳光火剌剌地，照在我的脸上。我再次揉揉发涩的双眼。变幻莫测的光影中，隐隐走来一位短发少女：
　　圆圆的脸蛋，洁白的牙齿，一笑，两眼就像，一对弯弯的月牙儿。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天真可爱、活泼健康的，阳光少女。我知道，那就是和我曾经“同床共枕”的叶子。
　　那时的叶子，整天乐呵呵的，常常和我们，在晚自习后，抱膝团坐在，星空下的操场边，天南海北地神聊，或是畅谈理想。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考上大学的第一年后，叶子也终于如愿以偿地，考进了当时省内，较有名的一所大学。
　　我们都为她高兴。
　　……
　　后来，为了城里有一套现成的房子，大学毕业的叶子，由于家里经济不宽裕，放弃了本县参加“铁饭碗”的考试。在外打工，选择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又离了婚的农村男人。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这些都是叶子，抱着刚满月的妞妞，从城里来到乡下，打听到我家，来我家玩时，告诉我的。
　　看到满身伤痕累累的叶子，我曾意气风发地劝叶子离婚。找朋友，给她找工作。蛮以为，她会有当代女大学生的风范，没想到……
　　时隔七八年了。我原以为，我和叶子依然会有，说不完的话题，依然可以，一起哭哭笑笑，可没想到，一切都变了，沉默成了我们之间，最尴尬的语言。
　　“老爷，你回来了”，我想起，闰土与讯哥儿见面的情景了。我也懂得讯哥的悲哀了。
　　 “我还有事就，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叶子！”
　　“月儿，你就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嘛？”
　　“不了。放假带妞妞来我家玩，还是原来那儿住。”
　　
　　“到城里来，一定给我打电话啊！”
　　坐在车上，听到窗外叶子的声音，我心酸酸的。叶子，叶子，想象着叶子，强装笑颜，回到乡下的家时，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我恨不得，永远活在未见叶子的想象里，至少她还给我一丝希望，给我一份幻想。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圆润活泼的叶子，竟被生活雕琢得，如同深秋的一片霜叶，颤颤巍巍地打着旋儿，在秋风中坠落，坠落……
　　说明：自从那次见面之后，再也没有联系到叶子，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几年前写得，今天拿出来修改了几个错别字。                                                     ２０１４年５月２４日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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