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选刊12期】疯娘(散文)

散文选刊2003年全年1 12期 总第220 231期
散文选刊原创版2020年12月 微型小小说选刊诗刊百花文艺短篇文学读者期刊非合订本杂志
一年,父亲把疯娘领回家,她全身脏兮兮的,头发很凌乱,因为长时间没有梳洗过,已经拧成了一股股的死结,还不时的发出阵阵酸臭。进门槛的时候,她拼命地想要朝外挣脱,终究还是被父亲强行的拉进了屋,她呆滞的目光没有任何的色彩,只是傻傻的望着她笑。父亲让她叫娘,她憋了一下嘴,眼睛怨恨地斜视了她一下,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然后她就悲愤地转身一溜烟跑了。
  其实她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娘的,只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疯病离家出走了。一直以来,都是父亲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在她心中,这个娘早已经不复存在,在同学和外人面前,她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样一个疯娘。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经习惯了没有娘的日子,这样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反而更加平静。如今,父亲却硬要把她领回家,这让她非常的反感,甚至还有点儿怨恨。
  她踌躇着在外徘徊了许久,再次回到家的时候,疯娘已经被父亲从头到脚的洗漱干净了,虽然仍旧是不停地冲她傻笑,但是颜面已经好看多了,此刻就坐在桌子边狼吞虎咽地吃饭。迫于父亲的威力,她也只好坐在了疯娘旁边,和平时不一样的是,桌前不再有往日父女间的和谐与欢笑,一家人都默默的夹菜,细细的咀嚼,除了筷子碰碗的声响和咀嚼饭菜发出的声音外,分外的安静。疯娘饭见碗底的时候,父亲要她给娘盛饭,她一憋嘴,果断的就给拒绝了,这让父亲非常的气愤,站起来就要揍她,此刻疯娘却视乎是知道什么似的,嘟哝着拉扯父亲,阻止了父亲刚刚抬起来的大手。
  疯娘回家没多久,父亲就告诉她,自己要出远门打工,给她把疯娘领回家,就是想给她打个伴,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她也不至于孤单。她把头埋得很低,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淌眼泪,所有的委屈和伤心都化成了一滴滴的泪水流下。
  父亲走了,疯娘不犯病的时候,也还算安静,有时也会帮她洗洗衣服做做饭,每次她放学回家后,都会煮上两鸡蛋,嘟囔着一个劲的往她怀里塞,眼睛里充满了慈爱,当然,有时她也不拒绝,也许这应该就是她一直渴望得到的母爱
  即便是这样,疯娘的出现还是给她带来了许多的烦恼和羞辱,因为这样一来,同学们都知道了她有一个疯娘的事实。上学放学的路上,总有一群坏小子追着她不怀好意的叫嚷“疯子的女儿!疯子的女儿!疯子的女儿要打人”!这样的事每隔几天就会出现一次,这让她痛苦极了。每当这时,她回家必将一切恼怒发泄在疯娘身上,不吃她做的饭,不穿她洗的衣服,甚至还无缘无故的推扰她,不许她靠近自己一步,彻底从言谈举止中拒绝她是自己娘的事实。虽然她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但她就是恨她,恨她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平白无故地打乱自己平静的生活。
  疯娘又犯病了,衣衫不整,拖着一双破鞋在她所在的学校门口游荡,见人就囔,就骂,一帮坏小子不停地朝她身上扔瓜果皮,吐口水,她傻傻地笑,甚至用很脏很脏的话骂人。她远远的看着这一切,难堪极了,也难受死了,但更多的仍然是怨恨,恨她丢人现眼了,怨她没给自己留面子。一个小个子男孩不知道怎么就看见了她,大声地对其他的孩子嚷道:“你们快来看!就是她,她就是那疯子的女儿”,于是那帮坏小子就又叫囔起来“疯子的女儿,快来呀!你娘又在说脏话啦!嘻嘻嘻”。面对这样的处境,她再也呆不下去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避开这屈辱难堪的一刻。
  那天回到家,她怒气冲冲的骂疯娘,一古脑的怨气都发到她头上“你怎么不去死掉呀!这些年了,我和爸爸本来一直都过得好好的,你干嘛还要回家啊!你还让不让我活”!她切斯底里叫道:“你不是我娘,我不是疯子的女儿”,她一边骂一边哭。疯娘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怯怯的看着她,末了用衣袖去给她擦眼泪,但都被她凶悍的推开了,有这样一个疯娘,这让她太伤悲了。
  她不承认她是疯娘的女儿,也从不叫她娘,一直都是以“你”称呼,只是那次事件以后,即便是犯病,疯娘也不再去她学校了,不犯病的时候,依然还会给她洗衣服做饭。但这丝毫没有没有换取她的好感,她有个疯娘的事实,一直像道阴影一样笼罩着她的生活,自卑得让她抬不起头来。
  日子磨盘一样一天天转动,沉重得看不见生活的曙光,她多么希望能逃避,却总是拨不开重重迷雾,她想,如果出生还有选择,她一定不会去选择这样的娘,这样的人生。她悲哀地认为,她是上帝的弃儿,生命里注定没有爱和希望,是生活这样一次次把她推向绝境。
  好在她学习成绩不错,这是唯一能带给她快乐和自信的地方,所以她就拼了命的努力学习,希望能通过这条路径来摆脱不堪生活,“有一天一定离开这疯娘”成为了她学习的动力。
  父亲走了半年后,留下的生活费已经不多了,如果节约点,还能用到年底,可正当这时,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就要来临,老师要求同学们在运动会时都能统一着装运动服。这事情如果放在别的家庭,一套运动服也就七八十块钱,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买运动服就意味着下半年的生活费没有了着落,她不能这么做。但她实在是想拥有这套运动服,有个疯娘已经让她很自卑了,她不想再在运动会时有别于其他的同学,这样会被人取笑的。
  为了能赚到这笔运动服的钱,她决定和村民们一起上山去采茶,采一斤三毛钱,她希望能在运动会前赚够这笔费用,于是,一放学她就去茶山采茶。一连几天,看她每天放学都很晚才回家,疯娘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从此以后,就见她常常趁她上学后背着她,也去茶山采茶,每天她都将卖茶赚来的钱小心翼翼的藏好,脸上也出现了少有的喜色。
  一天,疯娘又出去采茶了,下午放学的时候,正赶上她卖茶回来,拿着钱高兴的在前颠跑。她在疯娘身后远远走着,拉开长长的距离,就是不想去理会她。路过巷子口的时候,一群坏小子看见了疯娘手中的钱,就嬉笑着去抢,疯娘拼了命的紧抓不放,头发被抓乱了,衣服也撕破了,就是不松手,终于逮到个机会脱身,疯娘拼了命的奔跑,一群小子在后面狂追不放,她看着他们追赶疯娘,平静得如同和自己毫不相干一样。
  终于,在奔跑到村头的悬崖边时,一不小心,疯娘掉下了悬崖,当她赶到的时候,疯娘已经头破血流,奄奄一息,一双手里紧紧的攥着卖茶赚来的几十元钱,颤颤巍巍的拿着钱对她说:“钱,钱……运动衣”,然后就永远的闭上了她那双饱经沧桑的双眼,再也不曾醒来。
  爱的城堡轰然倒塌之际,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了疯娘的心意,一直以来,她都是在用生命来爱自己的,即便是疯了,在模糊不清的潜意识里,她依然知道怎样去心疼自己的闺女,将人世间最伟大的母爱展现得淋漓尽致。拿着沾满疯娘鲜血的零钱角票,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声嘶力竭地叫出了几声“娘”!“娘”!悲怆的声音从深沟里传来,震慑山谷。  赞                          (散文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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