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亡

  距离孩子的死亡已经快两周年,这两年一直过得像一具行尸走肉,失去了对时空的所有感受。我不敢去回忆有关孩子的任何画面和事件,一旦回忆的闸门打开眼泪的闸门也就被打开了,痛苦是潜伏的猛兽,肆无忌惮地在心的旷野狂奔。害怕看到任何跟孩子年龄相仿的男孩,害怕听到别人问你的孩子多大了,我的心仿佛被坚冰裹住,任何靠近我的人都会感觉寒气逼人。
  孩子是在2009年11月突然发作的疾病,当时只是喘气难受,咳嗽,到市立医院看,一个内科的副主任医生只是简单看了一下,然后开了感冒药,拖了10天,孩子快不行了,到儿科看,医生说你去做胸部拍片,于是拍出阴影,于是知道孩子可能得的是淋巴癌。我把孩子送到内科住院,医生甚至不愿意治疗,说孩子治不了,我不相信,去求医生尽力,后来同事让我赶快送孩子去福州,于是联系到福州协和医院。
  从孩子患病到死亡,经历了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有过9次的化疗和一次的放疗,现在知道这些都只是在做无用的挣扎,只是延长了孩子的痛苦。医生并不是很尽责的,否则应该叫我带孩子到其他地方做骨髓配型,这是唯一可能延长孩子生命的方式,其他的都只是等死而已。我并不想在这里去评价医生的医德,我知道他们也是凡人,也要生存,只是我可怜的孩子还对自己的病怀抱希望,以为这些医生可以用医术治好他,让他重新在阳光下奔跑。
  
  孩子是死在我的怀里的,我看着他咽气,看着他的身体慢慢僵硬,成为一具没有知觉没有温度的身体,这种经历对一个母亲来说是致命的。有些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的身体会出一些状况,比如受伤或者流血,这样我会感觉疼痛,会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死亡是一种永远的分离,它不同于生离,生离会有相见的一天,会让你觉得人生尚有希望,可是死是永远的阴阳相隔,永远不会再有见面的一天。经历死亡是一种非常痛苦和绝望的体验,就像不会游泳的人挣扎于水底,有的只是无边的黑暗。
  
  有人跟我说你要遵循自然规律,生和死都是一种必然,我理解,可是无法接受,我知道,说这话的人大多自己没有经历这样的一种痛苦,倘若有他绝对不会这么说。当死亡发生在别人身上时我们没有太大感觉的,最多有一些惋惜和怜悯,但是倘若这事是发生在至亲的人身上或者自己的身上,你就难以坦然和超越,如果你能做到置身事外没有痛苦那么你真的不是一个凡人,这点坦然我只在庄子身上看到。庄子的妻子死了,于是他鼓盆而歌,别人问他问什么,他说:“现在我的妻子死了,她人已经安静地回归浑沌混一的初始状态,躺在天地万物的大房子里,如同秋去冬尽,等候春天重新来临。而我却嗷嗷地在她身后痛哭,我自以为是我不懂道理了,所以就又止住不哭。”他是一个遵循自然规律的人,也是一个超越凡俗的智者,而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在生死的问题上我的感性认识大于理性认识。我曾经以为我可以走出孩子的死带给我的痛苦和影响,现在才发现,我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低估了悲伤的力量。悲伤就像沼泽,我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曾经看过一篇某个作家写的文章,写的是他对母亲死亡的记忆以及他曾经经历的无法释怀的痛苦,我对文章所描写的内容感同身受,这个作家说他无法走出母亲的死亡带给他的巨大痛苦,于是他到哲学里去找心理的寄托和安慰。在哲学的文字间他找到了关于生死的阐述,于是终于走出了沉重的痛苦。我没有这位作家的悟性,我只知道,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她一半的生命,孩子死了,她的一半生命就消逝了。然而既然身体还苟活在人世间,至少不应该用自己的悲痛去叨扰别人,不必将自己的伤口撕开给别人看,所以我能够做到的就是,在无人时悲伤,在有人时强颜欢笑。
  后来看到了周国平的文章,看了他的《妞妞》,了解了一位无力挽救孩子生命的父亲对死亡的看法,在文章中他写到:“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轻易相信明天。“天有不测风云”——不测风云乃天之本性,“人有旦夕祸福”——旦夕祸福是无所不包的人生的题中应有之义,任何人不可心存侥幸,把自己独独看做例外。我仍然读不懂我的命运的地图,但是,即使明天我的日内瓦沉入海底,我的维也纳毁于火山,我也不会惊慌失色了。”我的感受跟他是一样的,即使山崩地陷,即使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惊慌失色了,因为该惊慌时惊慌了,该失色时也已经失色了,现在的心已经沉入海底,没有了知觉。
  有时会想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啊,至少不要忍受无边的寂寞和黑暗,至少不必将一颗悲凉的心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去感受盐渍的疼痛,然而,我亦不能选择非常的手段去解决自己的生命,至少父母尚在,不能做这种不孝之事,于是也就只能选择苟且的活着,倘若能在苟且的活着中看到一些光明或者希望,那于我而言倒是治愈伤口的良药。
  曾经在绝望中去宗教寻求支持和依靠,在孩子挣扎在死亡边缘的时候我到寺庙去跪求观音菩萨保佑我的孩子健康平安,我愿意减了我的寿命去换取孩子的性命,我看到观音慈悲的微笑,目光望向远方。也许他是看多也听多了人世间的众多悲苦,所以听不见我悲伤地祈求。后来我又向基督祷告,希望他可以救孩子于苦难,然而我的孩子还是在饱受疾病的折磨之后,满怀生之眷恋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再也不会有任何信仰了,我知道信仰是无法改变世界的,它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工具。
  晨子,我最亲爱的孩子,妈妈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你在这个世界多一分的欢笑和存在,然而上头听不到我的祈祷,带走了你,希望在天堂的你是好的,是可以快乐行走的幸福的孩子。孩子,妈妈爱你,今生今世!!
  
  (晨子,昨晚在梦中听见你叫我妈妈)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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