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难重持

　　辉是我少年挚友。
　　
　　其性情温厚，为人诚恳。小学同窗，又初中三载，皆可言是“晨起不辨衣履”。
　　
　　其初中辍学，而我继续读高中。他去学做厨师，青春之心，邂逅爱情夭折。有一冬夜以煤炉取暖，煤气中毒，幸深夜其父发觉，拣回性命，脸上留痕。因此种种，便已少年沧桑。
　　
　　我那时住校，每至周末才能回家，其常来找我，聊叙生活之困惑与梦想。其练刀功，手上隐隐伤痕，师傅极其严苛。其想弃之，然后赴洛阳去找其在洛阳铁路上工作的大姐。我那时亦不知如何劝之，自己亦是心路茫茫。过了两个月又见时，许是姐姐说服，其又重回学厨。那一天，秋冷，他带了一件崭新的外套给我，说是他大姐给他买的，他穿不着，执意要送我。他说我读书，要穿得好些。这是我成长至此收到的最重的一份礼物，这件衣服伴我许多年，而我们的友谊至今，只是见面不易拉话亦难。
　　
　　后来我去南京上学，他在饭店开始了他的厨师生涯。再后来我毕业做老师离家亦远，要住学校，加上挚爱读书，有时一个月才回一趟家，直到我后来买了摩托车才回家略勤些。每次回家，他总要叫我过去，亲自做几个菜，彼此深夜饮酒对谈，相诉各自的人生打算与梦想。
　　
　　后来我背井离乡，他鼓起勇气开了饭店，亦是赚了一些钱，终于给家里盖起了两层楼，亦娶妻生子。最初的几年，我一年或两年只回一次，他总是拖我至其家，嫂子是个安恬勤快的人，我很为他高兴。他似乎亦是满足的，我能看出他笑得比以往爽朗。他亦为我的背井离乡感慨，抽烟、饮酒，几醉，只是不曾解忧。
　　
　　再后来，其生活发生变化，尤其是饭店遇到喝酒不付账的无赖，终于不胜其烦，关门在家。这是我不知的，在他最苦闷时我亦是惶惶在外，那时尚无定所。
　　
　　后来知其学了驾驶技术，一样去异地开铲车。他是聪明人，勤勉。在高速公路上，他知道了铲车压路车是租赁而来，他找机会回乡筹钱买了压路车租给那些需要的工程，掘得一桶金。后来他又买了第二台，亦把家安置在镇上，说是为了孩子上中心中学。这都是我不曾想到的。
　　
　　前些日子，他突然给我打电话，他说他在安徽工地，离上海很近，想到我就给我打了电话。我能听出他内心的惊喜与挂念。这次不曾相见，内心亦是十分惭愧。我自离乡，因为所谓谋生和读书的理由，竟不曾关心我曾经的亲人和挚友。在这个无人的深夜，想起往昔，我内心羞愧不已。
　　
　　想起南朝沈约的“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不觉内心黯然。我又有一年多没回家了，我亦不希望临老时发出“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叹。我想我该在这个秋天回趟故乡了。　 赞 　　　　　　　　　　　　　　　　　　　　　　　　　(散文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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