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手空眼对,泪落枕边随

  
  
  文/洛安(一树花开)
  
  月皎惊乌栖不定。更漏将残,车历辘牵金井。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棉冷。
  
  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楼上阑干横斗柄。露寒人远鸡相应。
  
  ――宋?周邦彦?《蝶恋花?早行》
  
  人生本就聚散无常,恰恰又是这样落落的时光,其实早已没有太多的青涩年华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了,也没有太多云水禅心般的心境可以明心见智,因为时光太快,而我们都很慢。突然想起木心的《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是的,美成锁了,情人也就懂了。
  
  只是时光匆匆,就像此时,方才还是艳阳高挂的昏晚如今已是暮霭天色。好多天没有这样空闲地注视云边斜阳归去了,这样的清辉时光是多么的恣意,是呀,这个冬天,忙于教育实习的我们,早出晚归,何来那么多这样闲楚的时光。霞光斜照,一股暖和的天气,在楼宇的高处,还有相互“诋毁”的你我。我喜欢这样宁静闲暇的时光,我喜欢知心好友三五成群提笔添蜡的郁郁岁月,特别是在温暖的冬天。可是,落日不过瞬间,就像你和我缠绵的时刻,转瞬即逝,有些别离终究还是要常驻的,仿佛只有这样,有限的人生,才会在这样繁杂的世间得到关注,仿佛只有这样,我们的别离愁绪,才能得以解脱。因为我们谁也无法预知,在稍纵即逝的光阴下,岁月更迭,我们会在何处再次相遇,我们是否还保留着初始的情絮,是否还是一往情深地眷恋着对方。
  
  无奈,我们终究还是无法按捺得住那颗愁隔的心,用死心塌地的心去思念远方的情人。其实我们都是泾渭分明的行客,在青涩的陌路,见过一些似曾相识的行者,也曾一见钟情;邂逅过一些为情作嫁的女子,也曾情有独钟。然而这些只是我们人生路上遇见过的美丽的错误,就像有些爱,有些情,一开始就是错的,而且错得毫无缘由。
  
  读邦彦这首《蝶恋花?早行》,总觉得情人辞行就是一场美丽的错误,如同多年前的自己,和女友说的那一句再见。仿佛只有这样,爱恨情仇才能淋漓尽致地跃然纸上,离愁别绪才能撩拔柔肠。很多人都酷爱美成,爱他的情真不假,爱他的相思宿话,而我最爱他的蝶恋花。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人也。年少时轻狂懒散,但喜好读书,以一篇《汴都赋》得以成名;官职低微,但词律韵美,精通音律工于曲,善于词作的他名声大噪,并以“词家之冠”被后人所尊称。其词以曲折回环,抑扬顿挫之势,袭得三变、子野的慢词之风。现如今,凭借他《蝶恋花?早行》一词就把我虐了个遍。此时此刻,我无从揣测他当时的心情,我只知道,邦彦他是个多情人,在人事道场上,跌过跤。
  
  那是一个秋天,一个望眼欲穿的秋天,一个独留相思的秋天。美成笔下写就了男子与至爱的情人在那个月皎清冷的深夜里,掀起了一场缠绵的别离。
  
  经卷月光,冰清皎洁,有乌鸦空鸣,更漏残底,轳辘汲水乱人情。邦彦的一句“月皎惊乌栖不定”,便足以与曹阿瞒的“月明星稀”、稼轩先生的“明月别枝惊鹊”平起而坐了。寂静之夜,放眼望去,空无一物,唯有一盏皎洁明亮的圆月当空照,月光绚丽夺目,惹得看官触目惊心,更别说躺在枝头的乌鹊了,为了寻得一个好住所,惊魂落魄的乌鹊,飞栖不定,哀鸣声绝。与其说乌鹊飞栖不定,不如说男子与情人的别离难料,这惊艳的一幕何尝不是美成笔下男子与情人的写照。而轳辘声艳,更漏残底,滴答滴答的沙漏声在晓夜里轰然褪去,看这夜色将尽,很快男子便要与情人别离了,正是声声催人,想必这一双多情的人只好无可奈何地任由时间的到来,又期待着下一次重逢。“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棉冷”。闺中楼宇,美人浅睡,更漏声残,小鹊清鸣。我想词中的女主人翁此时此刻应当是被一场相思的离梦唤醒,在别离的前夕,她又怎么能与往常一样,做到毫无差别。
  
  那个时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曼妙的画卷,恍惚瞬间便成永远,似刹那,似永恒。紧握的双手,在风沙的缠绵里开始纠缠不清,微风过处,霜乱的鬓发,惊扰了难舍难分的情儿,好像就是在劝离,告诉离人如果再不别去,早行就成了晚离了。越是叮咛,越是彷徨,想着下一刻,又将会是在何处重逢?可是现在,美成也只能抱守着那份美好的回忆来度日,因为此时此刻,那些甜蜜的话语,温馨的画卷,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室外,微明霜冷,寒风过处,解落三千愁叶,如同,那樽清泪,潸然而下。如果可以,此生不再分离,也不会分离,美成在心里暗暗写下的决绝。
  
  曾经,许多相守的日子,也曾携手花前,相醉月下,可是此时,两眼相对的却是那幢女子曾住的高楼,不同的是,这一次却是一个人的观摩,往日里嬉笑的身影,早已褪去,他很清楚,不管怎样,爱也好,恨也罢,纵有千种不舍,也要消失在时光的街角。世事无常,如同别离,美成不得不高呼“同来玩月人不在,风景依稀似当时”。是呀,女子何尝不是。
  
  就是那一瞬间,悬挂在楼上的那一盏星光越发的明亮,再远处的北斗七星也横穿月空,是要照亮离人的慌心吗?我不懂,原来那些镜花水月般的愁楚,相思成瘾的眷恋,都托微风急送,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牢守那份彼此的情谊。
  
  然而,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不过瞬间。世事本就寡淡清欢,刹那之间,有些人有些事,从此便就老死不相往来,翌日相守的繁华,携手的风骚,瞩目之际,人去楼空,万事皆退。最是声渐,最怕别离。良人何处,有思相付。寒漏更替,日渐高升,就连熟睡的公鸡,也不管一切清醒地高呼,声催离人要早些远去。女子独倚高楼,任凭寒风的吹打。也许只有这样,悠悠的尘事,才会更加刻骨铭心。
  
  毕竟,人去情留。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双人没有重逢,更多的是那些如此如醉的画面以及那些百听不厌的呢喃碎语都时刻与人萧瑟相连。在短暂瞬间,祈求时光慢些、再慢些。一直以来,总是以为只要用心就能守住万世芳华,到头来,才恍然大悟,我们不过是匆匆行客,人生若梦,即使惆怅,也换取不了不分离的痴守,我们都一样,来时不惊扰一花一草,去时不带走片席情思。
  
  文?洛安(一树花开)qq:505706770
  
  2016年1月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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