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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在黑暗中我终于辨识出她的神情,再没有一刻的菲尼斯可以比现在更人性。
抱歉、痛苦、哀伤,那张美丽的面庞上混杂着这么多情绪,看着使人心痛。
我努力睁着泪眼模糊的双眼,想要问出最后的答案。
「妳不是非走不可的。」我说,语音里有微弱的坚持,「妳既然明白我们的命运是注定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没有未来。」
「狗屁!」
我尖叫,菲尼斯伸手摀住我的嘴巴,我一阵呜噎的挣扎后疲惫地软下身子,才终于冷静。

「菲尼斯,妳最懂情绪、最懂爱情,我不想听见妳告诉我,我跟超自然的东西谈恋爱没有结果,妳自己清楚命定的事物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
她轻声说,几乎是安抚的味道,但我没听错那语调里带了丝认命。
「我知道妳的固执,安,我也知道妳的希望…」
「…真要说,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恬不知耻地挥霍妳的年岁,即便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存在过,仍然当妳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
菲尼斯的语气是这么自然而然、这么直白,让我听着有这么些出神。我瞪着她看,看那双眼,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
「我也爱妳,安。」
「为什么要用这种带有毁灭感的语气说这句话?」
我扯着嘴角问,「我并不介意被挥霍啊。」
「爱神跟人类,不可能的。」
菲尼斯低下头,说着,「我爱上妳的那一刻开始,就听妳的情绪最清晰,我被妳给影响,我也乐于被妳给影响,我以为那不见得代表什么,但是…」
「…但是,安,任何事物存在都有意义,如果我不能做一个爱神该做的事,那么我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我想起球场边那个接近死亡的女子,菲尼斯漏听的感觉;想起她从六楼直接坠落地上的那天开始,就鲜少再看见她飞翔;想起菲尼斯某天开始变得嗜睡,工作的时间也开始缩短…
「翅膀。」我问,「翅膀只是我碰巧看不见而已吧?」
菲尼斯苦笑,摇头。
「消失了,安,而未来可能不仅仅是翅膀而已。」
我惊恐地望菲尼斯,原来认命的口吻是这个意思,原来她那抱歉的神情,里头的确有不得不的理由。
「那…那别管我了,走得远远的吧。」
我焦急说着。
「现在还来得及就快走吧!要是妳真的消失了怎么办?」
我宁愿不能拥有妳,也不想妳完全不存在。
「我也以为离开妳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情况没有好转,恐怕…我现在离开,未来也会不复存在…」菲尼斯低下头,平静地告诉我。
「…天晓得。」
我听着差点又要哭出来。

「抱歉。」她低声说,轻轻摸了摸我的脸,「至少最后还能见到妳,多幸运。」
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就连到这一刻,菲尼斯的道歉都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错。
命运到底希望怎么样的作弄我们?
「妳…妳把道歉收回吧。」我说,看到菲尼斯困惑看我,「这不是妳的错阿!妳没有做错,没有必要道歉的。」
「但我毕竟还是差点杀死妳了,不是吗?」她苦笑着说,伸手环住我,手掌轻轻按在我后背的伤口上,「还好最近準确度下降了,要以前的我…」
菲尼斯露出了一种神情,我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像被刺痛的忧伤神情。

「…总之,我是急了,蠢得可以。」菲尼斯轻叹。
(推荐资讯:和女同事一起出差,更多文章访问WwW.afbbb.Cc)「没关係,我不要道歉。」
「我宁愿…我宁愿妳用剩下的时间,说些真正真心的话。」
但菲尼斯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她只低头吻了我。
我忘记菲尼斯的唇是什么味道、什么触感,只记得自己胆敢亲吻她过后,再也不敢放肆去回想。
想不到这熟悉的冰凉触感是这么使人思念的,她、轻咬我,像是压抑过的热情再不打算掩埋,菲尼斯接近霸道地噬咬,我嚐得到她的不顾一切,于是也压不住自己的失控。
菲尼斯跟我,都选择忽略在彼此唇上嚐到泪水的味道,好像这一刻谁都不要去承认,一个晚上就会像永远那般恆久。
「为什么呢?」她低声问。
「什么为什么?」
我伸手拉她,把她拉进我怀里,好像每分每秒都浪费不得那般。
「就是,为什么我们非要有情绪不可?如果要我们像机械般工作,为何要如此?」
她第一次对我提出了连串的问题,我怔怔看着她向下的视线,只看得见她的眼皮跟那长长的、金黄的睫毛。
「安,我相信这肯定是设计上的瑕疵,但要是爱神可以有爱情…」
我是不可能知道的,不是吗?
天晓得啊。
菲尼斯似乎是意识到这连串问题的确不属于我的认知範围,轻轻一笑,像敷衍自己那般,清淡地结论。
「愚蠢,让爱神拥有爱情,然后误了一个人类的一辈子。」
想起她菲尼斯那种认份的语气,她会宁愿我从来没拥有过,要是换做我,我也不希望留下的人必须承受这么多。
「妳说的,菲尼斯,妳从来都不存在。」
我努力撑起笑容,我说。
她却清楚明白我说这话的情绪,知道我口里说的,心里有多么不相信。
菲尼斯睁开眼望我,黑暗中她那双天蓝的眼,闪烁着我看不清什么意思的光芒。
「安,我从来就…」
「…从来就只因为妳而存在。」
她软下身子,让我拥她入怀。
我伸手感觉着她腰际光滑冰凉的皮肤,她柔软而纤细的躯体几乎让人感觉脆弱,她的唇在我的颈子上落下细碎的吻,那麻痒的感觉让人既想逃、又想要索求更多。
菲尼斯低下头、别开视线时,我都还在想。
那片蓝,在我小小的世界里,就足够作为我的天空。

42. 早晨的阳光被窗帘挡住,因此房间里的色调很阴郁。
我坐在床的中央。
想着,她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就这样消失无蹤。

她真的走了。


我发现到自己并无法就此心甘情愿,好像在她第一次离开时那样执着过的答案,即使真正给了我也无法就此满足。
当然无法满足。
我说我想要答案,但我真正想要的只有她。





「所以说,哈利真的很不赖啊!」
莉莎转过头跟坐在她正后方的杰佛瑞说,「感性与性感兼具的男子有什么不好?」
我上了校车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微微一笑。
「觉得妳今天心情不错哦。」
我不置可否,在莉莎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哈利的确很不赖。」我转头告诉杰佛瑞。
「但说真的,我并没有真的很想要谈恋爱。」
「嗯,不急,该是你的就会是你的。」
他扬起眉毛看我。

失去的感觉像是座土石鬆动山,每分每秒,就有些什么在崩落,而我感觉看不到尽头。
但至少知道菲尼斯的理由,即便是割剐般的痛,我都感觉可以承受。
「态度转变是吃错药的表现吗?」杰佛瑞问。
「并不是,我一向对世界有过人的洞察力与理解。」
莉莎张着嘴不搭话。
「但我还是建议你把握当下,因为你们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其实你也不知道,没準是不是今天错过了,就错过了ㄧ辈子。」
我说着转头看窗外飞逝的景色。
「杰佛瑞,你很幸运,还有机会可以寻觅。」
不像我,在得知真相前,就被判了死局。即便菲尼斯跟我都不愿意放弃,但命运不肯给予半点的契机。
或许我们都错了这么一些,但说到底,真正错地离谱的是这命运。

一半的我不肯释怀,因为知道后半辈子都得一个人度过;另一部份的我全然地坦率,只因爲她离开前没有犹豫承认过。

她说她爱我。
她这么说,让过往大大小小的回忆都刷了亮、被赋予全新的意义。
我会想起菲尼斯对我笑着的神情,这才发觉原来那眼神里头从来就带着溺爱般地宽容,是我读不清认不明那样的表情,即便她从来不轻易钩起嘴角,她看我的眼神却总带着笑意。
我想起菲尼斯说话的语气,她总是简洁平淡的话语,让人以为那是不在乎、不理会的表现,后头才发现,菲尼斯关心地比谁都要多,而这一回想,那冷地发寒的语调其实是这样子的温热。
菲尼斯…
我越过莉莎的喋喋不休,越过了校车车窗、也越过外头不断飞逝的景色,让那意整片淡然却美丽的天空颜色映入眼中。
她才离开,我就已经开始思念。
他们还是坚持贝丝出现时必须要回避,即使我重申过我跟贝丝没有可能,但杰佛瑞跟莉莎哼哼哈哈些莫名其妙的话,跳起身闪人的速度比什么时候都要矫捷。
「今天很不错,觉得不分妳一些会对不起我自己。」
贝丝不怎么在意杰佛瑞跟莉莎接近仓惶逃跑的姿态,大方地进了文学课的教室,拉了我前头的椅子就坐了下来。
「瞧妳眉开眼笑,是什么好东西?」
贝丝递了块饼乾,大约是我的手掌大,用面纸包着,还热腾腾的。
「今天是巧克力花生酱饼乾,我怀疑玛姬谈恋爱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好康。」
「玛姬本来就很愿意花心血在学生的食物上,不见得跟恋爱扯上关係吧。」我哭笑不得地说,贝丝脸上狐疑的神情有点太过度的认真。
这一仔细想,这里的爱神消失了,恐怕好一阵子是不会有恋爱发生了吧。以后要怎么办?想到直以来回答我问题的人已经消失了,又是一阵唐突而巨大的悲伤。
「罗宾,即便是最成功活得最光鲜亮丽的人,生命中都有些缺孔的。」
我还听不明白这句话,但却露出了微笑。贝丝居然直接喊我「罗宾」,不知道是太进入角色,还是这是一种避嫌的表现。
「妳在说钢铁人吗?」我几乎是牛头不对马嘴地发问。
「不是,我在说妳。」
但就是,那个孔洞恐怕是太巨大了,直接在胸口上挖了空,我还活着、呼吸着,却感到残废,彷彿下半辈子都得匍匐着前进那般。
「说得对,布鲁斯。」
我还是低声同意,贝丝听着大笑了起来。
「我啊,我倒是感觉,洞虽然大,却不这么深。」
有好多值得回忆的,有好多回忆是珍藏,即便她出现过又消失的生命恐怕再无法完整,却也因此而缤纷。我自己跟她说过,无论她在乎与否,这平凡的人类的一生,就是注定要因为她精彩的。
而我多庆幸,那个被留下来的人是我。
菲尼斯免去了持续承受失去的痛,而我虽然承接下这一切,却有了一辈子可以回味。
多幸运。
「妳呢?」我把花生酱巧克力饼乾塞进嘴里,抬头问贝丝。
「我啊,我倒是觉得我过得太一帆风顺了,没有孔洞是很恐怖的事情,因为不知道未来什么地方会有突如其来地蹦出一个。」
「妳的人生可是场大冒险,怎么会怕坑洞咧?」
我咧嘴笑着问她。
「也是没有错,告诉妳,我一定要搞清楚卡萝怎么办到的…」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到上课。
即便我努力抑制过,还是没忍住转头看那六楼的天空。
即使飞翔对她或对我都是作古了的记忆,但在一切都倒退的时刻却是这么鲜明。要是那天开始她没有坠落就好了,要是她没有坠落,就意味着爱神的力量没有消失,要是爱神的力量没有消失……

43. 「安…」
我妈在我把书包甩上肩膀,向着门口冲刺时,在我背后叫着。
「放学,买鸡蛋,知道!」
我几乎是没耐心听完那般,推了门就向外头跑,但我想了想又折回门口,对着里头连珠砲地喊,「妈,我要妳知道,我很乐意替妳买鸡蛋,只不过这件事情真的很不顺便……」
「……如果妳愿意让我学开车自己上学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得多。」
但当然这是单纯的激怒老妈的话语。
而且相当成功。

「安?史文格森,妈把妳养那么大妳连买个鸡蛋都要斤斤计较…」
我胡乱尖叫着打断我妈的咒骂,话没听完又向目的地跑。
「啊…啊啊…要迟到了!」
要迟到了,这的确没有说错。
要是在整点的时候没有跑过这个街口到达定点,我就只能遥望校车巴士开走的黑烟废气,然后到了上课时间之前,会接到莉莎跟杰佛瑞接近幸灾乐祸的简讯。
人都几岁了还不能开车去学校,每天就在这里跑,丢脸不?
我经过伯特的报摊,小心跳过他又不慎散在地上的杂誌。
我真的要迟到了,我往手机上看,放弃了弯身替伯特整理的动作,深吸了口气加快脚步。我狂奔过那个十字路口,正好遇上停在路口的校车。
「呼!」
我一掌拍上校车巴士的门框,大口喘着。
「安,今天赶上了。」校车司机罗素对我笑着,这样说。
「呃,也祝你早安。」
我翻了白眼。这是哪壶不开提那壶。
「这里!这里!」
莉莎对我挥手,车门在我身后关上,我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头走动,朝着莉莎的方向前进。
「奇怪…」
寻常而言,杰佛瑞会让我跟莉莎坐在一块儿,倒也不是我特别挑人,只是这样的习惯养成了,就不会有谁去做出更动。
今天杰佛瑞根莉莎坐在一起,他们没有替我留座位。
是我迟到地太久,让他们以为我今天不会来的缘故吧。
我扶着座位的把手,微蹙着眉头思索。
总觉得奇怪的不是他们这么座位的安排,怪的是他们理所当然的态度。
「安,妳怎么不坐下来?」
杰佛瑞问我,奇怪的神情。
「喔…喔喔…我想说…」
「…没事啦。」
我笑了笑不说话,又向后走了一些,在莉莎正后方的空位坐了下来。
「妳今天阴阳怪气欸。」
莉莎转过身趴在椅背上对我说。
「妳不是一直都跟菲尼斯坐在一起吗?」
我惊骇地瞪大眼看莉莎。
没听错她嘴里说的,不正是那个我不曾跟人提及过的名字?
「安今天真的超怪的,上了车也不打招呼。」杰佛瑞也转过身,趴在椅背上打量我跟我身边的人,「菲尼斯都特别替妳占位子,这是以怨报德的表现吗?」
我猛然转过头看坐在我身边的人,像个顶级的恶作剧,因为那正是消失无蹤的菲尼斯,就坐在校车靠窗的座位上,让那早晨的阳光轻洒在身上,于是白皙的皮肤、金丝雀的髮都发着光。
她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天蓝色的双瞳直对着我,那神情里头有千言万语、有千头万绪,我们都还来不及对彼此道尽。
「早安。」菲尼斯轻声对我说,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
我伸手捏住她的手臂,而那皮肤触起来冰凉,在我手掌心的确有着分量,菲尼斯是确实存在的,而这不是个梦境。
我在极端的震惊、与几乎不可置信的欣喜里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你们…她…」我支吾了半天,最后狠吸了口气,终于能够完整话语,「你们两个,看得见她?」
「废话!」杰佛瑞大笑,对我的问句感到荒谬。
我听着这语气,隐忍住没有问出口「为什么」。
「妳怎么好像第一次看到她一样啊?」
莉莎皱着眉头看我僵直在座位上的姿态,好像菲尼斯对他们而言从来都不是秘密。
「我…可是…」
我还想问,但菲尼斯伸手拉住我,把我推回了校车的座位上。
「大概才刚睡醒,让她休息一下、清醒些吧。」
菲尼斯建议,杰佛瑞跟莉莎点头,转过头去。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推荐阅读:我和姨妈,更多情感口述故事访问WwW.iqinggan.Cc)
我转过头,低声问着菲尼斯,感觉眼泪在眼眶里头转,这种时刻像难以承受那般。

「我想我们是同学。」菲尼斯凑在我的耳际,低声说着,「我像是突然被安插进来了一样…」
我皱着眉头,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个人类。」
她几乎是气音地说,呼吸轻轻打在我的颈子上。
我张着嘴,没办法理解这到底是为什么。
「安,我也不懂。」
她抬起头看到我的神情,淡笑着告诉我。
「不过,没有资格、没有能力的,就不能作为爱神,这是没有错误的。」
只是,不能作为爱神不见得就一定不能存在。
「我…我不敢相信。」
我颤抖着语音说,伸手碰她的脸,不可置信菲尼斯就这么回到了我身边。
「我也是。」她低声应,「这比做梦,还像是不可能。」
「这么说,妳回来了,而且不会走了,对不对?」
我问着,没稳住语音,话语里头透出了激动。
「我想,我能够留下。」
菲尼斯说着,而我没有漏听她语音里头的欣慰。
「我想妳。」
她轻轻吻在我的唇上。
「安,好想妳」
「菲尼斯…」
「好啦好啦!」
莉莎跟杰佛瑞趴在椅背上讪笑着对着我俩。
「这就叫做清醒的方法吗?」
「我是觉得没什么不好,只是太让人嫉妒了哦…」
「大清早这样不行啦…」
他们一搭一唱的笑闹,我微微笑,转头看那双天蓝的眼,淡漠的神情里头带着笑意。在摇晃的校车座位上,我紧握住菲尼斯的手。
还好。
幸福,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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