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来生【一】

    【壹】若有来生
  
  一片血红中,他半倚在她的怀里,扯着她的袖角费力的张开唇瓣说:
  
  “昀儿,若有来生,我··我定对你··真、心、相、待··”说这句话时已经是用尽了他剩下的所有力气,她泪流不止拼命摇头,或许是不想他死又或许是不信他的话。
  
  “不,若有来生,你还是你吗?所以我不要你的真心相待,只要你每一世都可以好好活···”她满心的愧疚,以至于她一直在怀疑她对他究竟是爱大于愧疚还是愧疚大于爱?如果是在从前,两者都不是。
  
  从前她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甚至是尸骨不存。
  
  他灭她全家,若不是她的婢女做了她的替死鬼,恐怕当时被他丢去做军妓的就会是她吧。明明他和哥哥少年锦时就是好友,就算站在相悖的营地也不应该那样从容的手刃了多年挚友,几乎丁点情面都不留。
  
  他从未见过她。她利用了这一点,用心设计了多次巧遇,成功跟他“浪迹天涯”
  
  他的上司认为他被策反派了好几路人马来杀他,她暗中跟他的上司达成协议:无条件为他们提供他的位置。他的上司明显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问她为什么,她只说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你若不信我,不妨等到我把仇报了再杀我也不迟。
  
  于是他们开始了逃亡生活。逃亡中,她为了让他能够更信任她什么都做,以至于让他误认为是她对他生了情愫,他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被逼得走投无路之时,看着那一个个黑衣人举着弓箭射向她,他毫不犹豫的帮她挡了,她听见箭入血肉的声音,只觉那一箭射碎了她的心。幡然醒悟,或许,她对他是有爱的。而他临死时也不知面前的女子是一直恨着他的,不停的愧疚着这一世没能认真的去对待儿女情长,辜负了她。
  
  她被恨蒙蔽了心。记得哥哥濒死时对她说,不要报仇,他是好人。他的确是个好人,这一点她已经亲身证明了,重情重义、善良、绝不违背原则。而她,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让一个男人怀着满腔对她的愧疚而死。
  
  她抱着他的尸体哭了好久好久。仿佛天荒了、地老了也毫无察觉,任由暴雨倾盆,将那刻骨铭心的血冲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迹,连带着她的恨意也悉数被抹去。这一世,她错了,错的彻彻底底。
  
  如果、如果我有了仇人的骨肉,那仇人是不是就变成亲人了?她这样想着。
  
  “穿云,你是我的亲人了,真好。你不再是我的仇人了···”
  
  “你不是了!穿云,你再也不是了!”山崖上,一袭白袍的女人怀抱着好像睡着的俊朗男子,大吼不止。
  
  若有来生,我爱你可好?
  
  【贰】月来生
  
  若有来生这个故事是父王母后从小就讲给她听的。
  
  哈兰国的王后在公主小的时候,每晚睡前都会给公主讲这个故事。
  
  王后说,十年前她和国王游历山河,在霜域湖附近的大街上碰上了一个瘦的皮包骨但仍不失美貌的妇人,妇人带着个孩子。那妇人逢人就跪,要将孩子托付给人家。王后当时就觉得这女人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于是上前询问说:“这孩子是你的吗?”那妇人说是。
  
  王后当时就没给那女人什么好脸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那女人只是默默地听着,直到王后说的口干舌燥。
  
  “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我的孩子才刚出生,这是我和我仇人的孩子,也是我和我亲人的孩子。”女人后面说的话有些莫名奇妙。
  
  “夫人,您说得对,我的确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所以我才不能不称职到底,我要看着我的孩子生活的好了才能去死。夫人您是个好人,如果您不介意家里多张吃饭的嘴就收留了我的孩子吧。”女人饿得浑身没有力气,抱着孩子的手都颤抖着。
  
  后来女人与王后说了她的故事,叫做若有来生的故事。国王和王后都听得出她满腔的悔意,这女人说给孩子取名来生。几天之后女人就死了。此前,王后听见女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若有来生,我爱你可好?”
  
  那以后,哈兰国的百姓就都知道王后没怀孕却凭空多了个刚出生的女儿,哈兰国的公主,月来生,小字昀儿。
  
  不错,从小父王和母后就从来不掩盖月来生并非亲生的事实,但月来生依旧是哈兰国备受尊敬的唯一的公主。月来生从记事起就听着她亲生父母的故事,小时候什么都听不出来,大一些的时候再听就有些心酸,觉得仇恨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十岁的时候她再听这个故事的时候说:
  
  “所以,她是因为有了我才不把他当仇人看的吗?”
  
  王后垂了垂眼眸,轻声说:
  
  “也许吧。”又或者她早就不把他当仇人了呢,只是被恨裹住了心。
  
  “所以来生,你长大后千万不要恨,恨只能让你堕落,变成一个不能爱的人。这世间最美好的便是爱,若是不能爱,就没了有色的人生。”
  
  “哦···”来生迷惑地眨眨眼,说实话她没怎么听懂,她只记住不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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